一张感动至深的照片

前不久，在浏览网页时，一张电影剧照却让我瞬间感动，感慨万千，不能自持。

这张剧照就是电影《芳华》结尾，参战老兵，也是残疾军人刘峰与曾经的文工团战友何小萍在车站相逢的情节。

在车站破旧的长条椅上，昏黄的光线照射在刘峰沧桑的脸上和破旧的老式军装上，微风吹拂着刘峰散乱的头发。何小萍问刘峰过得还好吗？刘峰深深吸了一口烟，眼睛平视着远方：“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。看和谁比了，要和躺在陵园里的弟兄们比，我敢说不好吗？”

可以说，经历过很多事情和一些磨砺的我，已经进入了平和之年，现实中很难有让我感动的东西。但是，我被刘峰即平和又深沉的话语深深感动了。

是啊，一九七九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，虽然我们取得了最后的胜利，也让多少年轻的士兵在战争中付出了鲜血和生命；也有无数年轻的战士在战斗中立功和提干。

我所服役的十三军，也是当年参战部队之一。1979年2月17日凌晨，部队从云南红河攻入越南，战斗十分惨烈，伤亡很大。以至于，我在1979年底入伍分配到连队时，我们连还有十几个伤兵，从医院出院后，回到所在连队修养，等待统一安排。

关于我们部队的故事，我先后写了十多篇系列文章，但最让我自己满意和感动自己的就是那篇《参战老兵谭排长》。他是云南楚雄的，1976年的兵，军事技术非常过硬。战后，和他一起参战的很多楚雄老乡都提干了，或荣立战功，复员回去地方政府也给予了很好的安排。

谭排长是一个标准的军人，典型的国字脸，英武挺拔的身板，身高一米八以上，这在云南很少见。他一直是班长代理排长，代理了两年也没有被选送到师教导队，听说他和连长关系一般，所以连里几次上报培训名单都没有他；而且当初参战回来评功时，连里名额有限，他主动提出把名额让给负伤的战友。

记得从八二年开始，在部队要想提干就只能上军校了，军区每年会给基层部队下拨考军校名额，两年以上军龄的战士都可以报考。但是，谭排长他们是边远农村山区长大的孩子，基本都没有上过高中，所以也没有报考资格。提干没有了希望，他只想留在部队多干几年。

实际上，谭排长，还有很多云、贵、川的农村兵，都想留在部队继续干下去，梦想能穿四个兜军装。因为作为大西南贫困山区的战士来说，能够在部队服役甚至提干，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，也是脱离贫困山区的的最简捷通道。

我们十三军在四川驻防，兵员以川、贵、黔为主，占到了百分之八十。这些战士又多为农村兵。上世纪八十年代，我国还处于改革开放的初期，大西南边远地区还十分贫穷落后。很多寨子、乡村当时还实行一天吃两顿饭。农人们一大早就上山、下地干活了，干到半晌午回来吃顿饭，又出去干农活，下午四、五点回来吃顿饭就等着躺在床铺上睡觉了。唯一的夜生活就是几个人坐在煤油灯下或柴火盆旁聊天、摆龙门阵。

谭排长最后还是复员了，在我复员的第二年，他也随着大裁军复员回到了农村老家。当他听到复员命令后，是多么的失望和无奈。他回去后，仍然按照部队的习惯去整理内务，一天要吃三顿饭。家里人看他不顺眼，每天都夹枪带棒的骂他能耐没有学会，坏毛病倒带回不少。

谭排长是个要强的人，当年他参战回来后，连里批准他回去探家，他还专门借了副指导员的四个兜军装和皮鞋穿上，因为他想凭着自己参战经历和过硬军事技术，应该在不久的将来能提干。

但他最终还是以战士身份复员。他提出在部队多干一年，没有得到批准。他复员后一直觉得无脸见人，把自己封闭在茅草屋里，每天喝着乙醇勾兑的劣质酒。已经谈了几年的未婚妻也离他而去。他此后就更加颓废了。 他把带回来的军装还有其他东西，全部拿到集上换酒喝。后来，政府对参战老兵每个月补助几十元钱，他一分钱也不给家里，全部买成了酒。

在最后的几年里，谭排长的整个性格已经发生巨大变化，他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几个小时不罢休。他非常害怕听到响声。外面一旦有爆竹响起，他就会躲在屋子的角落里，或是钻到桌子下面，高声嚎叫。村里的人都说他得了精神病。

谭排长最终因为肝癌而死，他也没有去过医院，也不知道是肝癌，只是全身都变成了酱黑色，倒在了他那个破旧还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。

二十斤装的塑料壶里还有几斤没喝完的劣质酒。

我们连还有一个四川凉山彝族兵，长得粗粗壮壮，一股蛮牛力气。他家境贫寒，当兵成了家里的唯一希望。他每个月可以把7.5元的津贴寄回去6元钱，能顶大事。当兵几年，他没有探过家，弟弟给他写信，说爸爸让他在部队好好干下去，多为家里寄点钱。部队大裁军时，他也和我一批复员。他哭着祈求连长和指导员，不要让他复员，在部队再干两年。但最终他还是回去了。两千一二年我在连队战友会上见到他，他已经是一个驼背白发小老头了，我直接没有认出他来。以后的战友会他再没有参加，听说家里没有钱买汽车票。

在谭排长死后几年，我从网络上看到，一些机构开始对参战老兵的精神状态进行研究，提出了战后心理综合症学说，属于“创伤后应激障碍”的一种，又叫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。通过研究表明，战争对一些参战者的精神状态损伤是永久的。这也就印证了当年谭排长经常发生胡言乱语，听到响声就紧张的行为。

目前，国家对于像谭排长这样的参战老兵十分重视，已经出台了多项优抚、照顾措施，补助金也在逐年上涨。

希望这些参战老兵都能得到国家和政府很好的照顾，这是他们用血和命挣来的。

他们理应享受这种优厚的待遇！